巡禮之年非常感想(一)

這部劇必非刻板的講述歷史人物的生平、歌頌成就的傳記,而是從內心層面編織出更人性化的作品,道盡了藝術家的華麗與哀愁,璀璨瑰麗卻又脆弱易傷…

寫在前面

因為此劇,對19世紀浪漫時期歷史陌生的我惡補了李斯特(リスト)與蕭邦(ショパール)的生平。本文縱向的從部分劇情貫穿李斯特的一生,可能有誤解,姑且看看吧。以下內容紫色字體是劇情,黑色字體是真實歷史。

以下內容以暱稱代替全名 : 馬蹄–水美舞斗 ,小圓–星風圓,小栗子–音くり寿,輝輝–永久輝

以下劇透 慎慎慎慎入

出生在匈牙利的李斯特(フランツ・リスト)家世一般,他的父親認為他的音樂資質很好,在匈牙利(ハンガリー)

沒有辦法找到更好的師資,於是九歲時舉家遷徙到巴黎,遷徙的這三年在維也納受到了名師徹爾尼(Czerny)的正規鋼琴教育指導。千里迢迢到了巴黎卻被音樂學院校長拒收,但是生活要繼續,李斯特的父親如同經紀人為李斯特小神童安排簡單演奏會賺取生活費。李斯特16歲父親過世後,他的神童夢想正式終結,他決定不當藝術家,生活太難維持,他想要穩定生活就好,於是他當鋼琴家教,他四處奔波、工作時間非常長,上午8點到晚上10點,非常辛苦。

source TCA official website

20歲時,他遇到蕭邦(ショパール)、孟德爾頌(Mendelssohn),當時這些音樂家對李斯特的印象是「什麼都沒有」,孟德爾頌覺得李斯特是外行人,蕭邦覺得李斯特這個人只能算是鋼琴家,但不是音樂家,因為李斯特當時沒有自己的成名作,而蕭邦當時已經有鋼琴協奏曲、波蘭舞曲的創作了,李斯特的作品到了私奔之後離開巴黎(パリ)之後才變多,因此李斯特一直覺得自己在苦苦追趕蕭邦

這可以解釋開場李斯特喬治輝輝(ジョージ サンド)唱著:「…俯瞰整個巴黎、往高處爬,讓他們知道,誰才是高高在上」的激昂之心。李斯特21歲時遇到鬼才小提琴家帕格尼尼(パガニーニ),極為震撼!立誓要成為大師級的人物,原本他有感於當時音樂家大都附庸於貴族之下,才當鋼琴老師的。但現在他的重心是貴族們的沙龍(サロン),晨昏顛倒、作息紊亂,睡到晚上醒來,身上蓋的不是棉被、是樂譜,隨意彈了一段旋律,用法文對著鋼琴說我愛你,代表的是走往藝術家路線的決心。

輝輝代表李斯特入世、世俗的一面

喬治輝輝在這場戲象徵著李斯特想要證明自己能力的心理李斯特這生中受到正統鋼琴教育僅僅只有與徹爾尼學習的那兩年,難免缺乏自信,將自嘆不如轉為能量驅策自己以巴黎沙龍界為平台好好發揮,抱著喬治輝輝轉圈一同歌舞,正是自己身為藝術家企圖心百分之百展現之時。

浪漫思潮

李斯特9歲起離家,四處演奏無暇接受正規教育,知識、文學上程度薄弱,20歲進入巴黎社交圈之後,拼命的吸收各派知識。雨果(ヒューゴ)、謬塞(Musset)、巴爾札克(バルザック)…文學家,德洛克拉瓦(ドラクロワ)等畫家,白遼士(ベルリオーズ)、帕格尼尼(パガニーニ)...音樂家,啟發了他、灌溉豐富的心靈養分,後來他可以出版自己的著作、創作自己的作品。

source wikimedia commons. Josef Danhauser Liszt am Flügel 1840

上圖彈琴者為李斯特,坐在地上仰望李斯特的是瑪麗(マリー),坐在沙發上的是喬治,坐在喬治旁邊的是作家大仲馬(Dumas),喬治身後站著三位男士,左邊的是作家雨果(ヒューゴ)、中間是帕格尼尼、右邊是羅西尼(ロッシ—ニ),鋼琴前方的雕像是貝多芬(ベートーベン),中間牆壁是詩人拜倫(バイロン)的畫像。

劇中的浪漫時期藝術家 右一為畫家德洛克拉瓦ドラクロワ、右二為作家聖伯夫シャルル=オーギュスタン、右三為作家雨果(ヒューゴ)、左一為作曲家羅西尼ロッシ—ニ、左二為塔爾貝格タールベルク,聖乃身後是巴爾札克(バルザック)(芹尚英 )

貴族 V.S 藝術家

第三場訴說著當時藝術家與貴族互依互存的生態,貴族位在當時社會階層中的金字塔頂端,不論是顯擺炫富,或是追求個人品味、享受美感興致,會大力贊助藝術家,甚至過分的占有藝術家,視為自己的展示品寵物,所以當貴族們唱著「藝術與藝術家都屬於我們的」,藝術家們的舞蹈突然變成被操控的木偶,由身後的貴族們控制著雙手,呈現著上下不對等的狀態。藝術家需要展現才華的平台、需要資金等支援,希望有人賞識,足以謀生、足以曝光、培養人氣,當時只有貴族階層的能力可以做到,但有時藝術家難免像是被貴族掐著的籠中鳥…

李斯特小栗子夫人(音 くり寿)的對手戲,可視為李斯特與貴族爭主導權,可以感受到貴族端強大的壓迫感與李斯特的莫可奈何。小栗子夫人的緊迫盯人與直升機式管控,能夠體諒李斯特消極的小背叛,如:刻意逗留在喬治輝輝的住處、延後出席沙龍…惹惱小栗子夫人,不想成為小栗子夫人炫耀的展示品。

小栗子所扮演的愛黛爾·拉普納瑞德伯爵夫人(Comtesse Adèle Laprunarède ラプリュナレド伯爵夫人) 歷史上真有其人,也在李斯特的巴黎沙龍時期相識,也有一小段情,兩人之間沒有如劇中的緊張。反倒是李斯特58歲時,在德國威瑪有個情人–麥茵多夫男爵夫人,是個醋意強勁、特別難纏的情人,讓李斯特焦頭爛額,小栗子扮演的角色是這兩位情人的綜合體吧。

source: Wiki 愛黛爾·拉普納瑞德伯爵夫人(Comtesse Adèle Laprunarède)

李斯特爭不過小栗子夫人,代表藝術家在貴族面前還是矮了一截,更加頹喪,跑去找藝術家們,失意暴躁、言詞尖銳、醉醺醺地說:「我以後自立門路、所有演奏會我自己辦」。在後世看來,這有何不可?有了名氣、自立門戶、開工作室、自己當家單純多了。可是羅西尼一之瀨想都沒想脫口說出:「我沒聽說過那樣的事」。當時李斯特沒有別的方法改變現狀。

寶大西千有個即興,小栗子夫人一來,撞見李斯特正與三位貴婦打情罵俏,十分火大,大吼李斯特!!在場所有人震驚!三位貴婦立即退退散!臨走之前,抱怨著..「今天是千秋樂耶,李斯特讓給我們不行嗎?」

在訪談時,提到李斯特言論常常很橫衝直撞。歷史上,1832年媒體報導塔爾貝格(タールベルク)名氣直逼李斯特,李斯特氣得在報章雜誌坦言與塔爾貝格相提並論讓他無地自容!在劇情中,把這點應用在李斯特受到貴族壓迫,心情低落導致言語暴衝,是很好的引用。

劇情中,帆純演出的塔爾貝格不理解李斯特的心情,對著失意浮躁的李斯特挑舋:「是忙著與貴婦周旋嗎?」氣得李斯特揪起塔爾貝格衣領大罵。歷史上與李斯特的互動確實有火藥味,由帆純塔爾貝格惹火李斯特,真是名符其實啊!

巴黎需要的是李斯特、不是我

李斯特戲劇性的在深夜闖入瑪麗(マリー)房間,哭著說不私奔的話他會死掉,他說:「巴黎需要的是法蘭茲·李斯特,不是我」

李斯特的名字有德語念法、法語念法,在中文翻譯都是李斯特,感覺不出兩種語言的差異,在日文的片假名翻譯可以感受到這兩種念法在發音上的不同。李斯特從小跟著母親說德語,到了巴黎之後學會了法語。「巴黎需要的是法蘭茲·李斯特」是法語名字,代表著為了適應巴黎的李斯特,而巴黎需要的不是德語姓名的李斯特、真正的他自己。

這裡也凸顯了李斯特矛盾的性格,他的世俗個性喜歡受人愛戴,但是獨處時又感受到這些熱烈掌聲不切實際的虛無感,又想要掙脫,受到他內心隱世性格影響。

在歷史上,李斯特瑪麗驟然離開巴黎,一方面是瑪麗當時懷孕了,另一方面當時巴黎有大型傳染病,不只李斯特,許多人都離開巴黎,只有蕭邦等少數人還留在巴黎。

重返古典樂壇

瑪麗(マリー)象徵著李斯特出世性格、與世無爭的一面。李斯特的母親是虔誠的宗教信仰者,李斯特自幼有受到影響,被巴黎音樂學院拒絕入學之後,李斯特打算成為一名牧師,但當時他未成年,且他的父親反對。這可以解釋他後來成為神職人員,晚年創作了60多首宗教作品。

離開巴黎後,與瑪麗成了遠離塵囂的隱世鴛鴦,讓李斯特心平靜氣,觸動他的靈感泉源,創作了經典雋永的「巡禮之年」:第一年瑞士九首、第二年義大利七首鋼琴曲,是非常具有代表性的作品集。直到有一天,巴黎友人們遠道而來…

瑪麗象徵著李斯特的出世性格

輝輝(とわきせあ)與小圓(まどか)在元祿巴洛克裡,象徵兩股相反的力量拉攏著黑之介(Rei),輝輝在訪談時提到,在舞台上看到小圓,難免妒忌,因為黑之介常被小圓拉走了。這次在「巡禮之年」,輝輝小圓各象徵著李斯特的兩個性格面向,輝輝代表著光斯特入世的一面,小圓代表的是出世的一面,這次換小圓吃醋了吧,因為喬治輝輝千里迢迢從巴黎殺過來日內瓦,打亂神仙眷侶的太平生活,喚回李斯特入世的一面,重返凡塵俗世。

正因為輝輝與小圓各代表李斯特矛盾個性的兩邊,在視覺上兩人造型是相反的,輝輝紅衣的時候小圓白衣,輝輝深色衣服的時候小圓淺色衣服,輝輝短髮的時候小圓長髮(髮型是還原歷史上的)

輝輝喬治蕭邦發現李斯特有了前所未見的創作,蕭邦激賞讚嘆之至,輝輝的反應就耐人尋味了,驚喜是有的,但一聽到李斯特再也不為世人彈琴,言下之意今後只為瑪麗一人彈琴,輝輝很不是滋味,雖然不是情敵的吃味,彷彿被背叛了,就像是李斯特的入世性格向它的主人抱怨著:「開場時說好了志同道合的、說好了要在巴黎當藝術家的,現在卻躲在這裡?」

李斯特的入世出世性格在纏鬥

此時,喬治輝輝唱了劇開場的歌曲「巴黎的屋簷下」,當時兩人唱的十分契合,如今李斯特還是共同唱著,但他心情是抗拒的,是天人交戰吧?他心中世俗面脫俗面的兩性格在纏鬥。

歷史上,李斯特在隱居期間,在音樂學院任教,並創作了很多作品,寫了多首12級練習曲,他彙整之後想要集結成冊出版,出版社認為李斯特在外地的知名度不夠,出版了恐怕乏人問津,建議李斯特多辦幾場演唱會建立人氣再出版,而非直接賣譜。這成了李斯特巡迴演奏的出發點,1837年當時的他們住在威尼斯瑪麗懷著第二胎,等女兒出生之後,李斯特正式重返古典樂壇。

李斯特並不是被喬治、蕭邦一行人召回巴黎的,當時蕭邦與喬治剛從西班牙馬卡約島馬賽(マルセイユ)到諾昂(ノアン)居住。不過編劇將李斯特的重返樂壇想像成是由喬治象徵的入世性格所驅使也具有說服力。

誰與爭鋒

1837年李斯特在世界各地演奏,會有碰壁之時,在德國演出時,當地的人並不買單。而在維也納(ウィーン)等地是引起熱潮的,從小開始各地演奏的經歷讓李斯特的現場演奏韌性很強、不氣餒,會花心思使現場演奏更吸引人;披著長袍、跳上舞台、演奏前緩緩脫掉手套…..,恰好這時遇到鬥琴,這話題成了巴黎報章雜誌注目的焦點,提高觀眾對現場演奏的關注。(而李斯特是從鋼琴平台一躍而下,看得我心頭一顫!那個高度啊…)

當時塔爾貝格(タールベルク)宣布公開決鬥,在巴黎音樂學院演奏了「上帝拯救國王幻想曲」、「摩西幻想曲」,獲得滿堂彩,李斯特不甘示弱,改在歌劇院辦演奏會,硬是多出了好幾倍的觀眾,沸沸揚揚、絡繹不絕,最後由貝爾吉歐女王出面邀請了兩位在一場大型音樂會上較量琴技,另外還有蕭邦徹爾尼等共六位音樂家演奏輪流「清教徒進行曲」,李斯特是最後一位彈奏的,他在演奏時,不僅展現自己日益精進的鋼琴技巧,還融合了前面五位演奏者不同風格的優點,最後由女王宣布:塔爾貝格是世界上"第一位"鋼琴家",李斯特是世界上"唯一的"鋼琴大師」

source 每晚古典音樂會

劇中的鬥琴,算是小栗子貴婦(音 くり寿)策畫的報復手段,她一手扶植了塔爾貝格以取代李斯特的地位。與實史不同的是,李斯特在鬥琴最後演奏了「巡禮之年-第一年-瑞士-威廉·退爾禮拜堂」,全場嘆為觀止!鬥琴勝負立見分曉。這是很好的改編,戲劇化的彰顯了與小圓瑪麗的真摯純淨情感力量的可觀,也凸顯出李斯特的音樂功力在隱居期間更上一層樓了。

某部電影演出了鬥琴場面,當塔爾貝格在台上演奏時,李斯特白遼士(ベルリオーズ)在一旁交頭接耳…

李:白遼士,你覺得塔爾貝格タールベルク怎麼樣?

白:他是個鋼琴高手,但是他技巧比較做作。

李:他在演奏他自己的作品啊?那我等一下不彈奏貝多芬ベートーベン的作品了,我彈我寫的交響詩。

白:怎麼了?你是個真正的作曲家,儘管他被認為是奧地利オーストリア最好的,但是他無法應付貝多芬的作品,他會想聽你演奏「月光奏鳴曲」的。

李:我沒有你說的那麼好。他現在在巴黎也是有名的

白:你也是人氣很高啊,尤其是女性觀眾最愛你了

李:我不是在抱怨,為了競爭大師的頭銜而比賽,不配成為真正的藝術家。

白:朋友,換你上場了!我會為你祈求好運的!

這段對話可以看出李斯特有著矛盾的性格,參加鬥琴應該是他好勝好強的性格使然,但是在這裡又客觀理智的說,贏了這種比賽不能算是真正的藝術家。

Listomanio 李斯特熱潮

李斯特是網紅的始祖嗎?在19世紀,沒有攝影機可以變換攝影角度,他就自己換位置,讓觀眾可以同一場音樂會看到李斯特左側面、還有右側面的彈奏身姿。也許有人認為這太浮誇、太愛現,但是現場演奏除了聽覺饗宴,視覺感受也是要考慮的,網紅以獨特的編排把要傳遞的訊息處理的更好接受,讓觀眾更容易理解資訊,李斯特在演奏會來點小變化,使得演奏會更加生動,吸引更多一般身份的觀眾接近古典音樂有何不可。

第三場 李斯特左邊的臉與右邊的臉

劇中第三場講述著李斯特的音樂會在左右兩方置放一台鋼琴,分別在兩邊的鋼琴演奏,為的是讓觀眾看到不同的演奏角度。舞台的設計是左右兩方的生徒各自代表兩台鋼琴,兩邊的背景音樂是李斯特兩首風格迴異的曲子,左方鋼琴群舞的背景音樂是「Un Sospiro嘆息曲」優雅綿長,右方鋼琴群舞的背景音樂是「第2號匈牙利狂想曲」最澎湃的那一段,群舞節奏激昂。(個人很喜歡「Un Sospiro嘆息曲」,是會讓鋼琴學習者非常艱辛的曲子)

接著是李斯特的巨星時期,1839~1847年,在匈牙利、意大利、法國、英國、德國、俄國、土耳其…一周4場、一年一千場的演奏會,早在貓王Elvis、麥可傑克森(Michael Jackson)之前,19世紀就有個粉絲們瘋狂的巨星了,李斯特在火車上的月台候車時,僅僅只有短暫空檔,火車站會馬上搬出鋼琴,拜託李斯特即興彈幾首曲子給大家聽。以前的音樂家都只為皇室、非富即貴的族群演奏,李斯特顛覆了既有的演奏形式,猶如演唱會般熱烈的音樂會,甚至是史上首位賣周邊商品的音樂家,個人猜測,賣周邊的出發點在於:粉絲們瘋狂的搶他的手套、手帕、撕他的衣角、拔他的鈕扣,為了保持身上的衣裝的完整性,乾脆直接販售好了…

劇中第二場正是Listomanio場面,李斯特一出場,大家屏住氣息,視線一秒都不能離開李斯特本尊,粉絲貴婦們手拿著各式瓶子爭相接著李斯特的汗水當紀念品。

李斯特在貴婦粉絲簇擁中演奏了一段,間奏時縱身躍下、獨自銀橋上步行、對著客席拋了個索命飛吻!在那一瞬間、李斯特柚香光,是重疊的!走在銀橋上的那位、是李斯特也是柚香光!在我心目中,李斯特柚香光、一古一今、是不折不扣現場演出的藝術家!

鄉愁

李斯特雖出生於匈牙利ハンガリー,但是在九歲以後便遠赴他方,流利的德語、法語、義語,就是不會說匈牙利語的他,與匈牙利的連結少之又少。他不像很多古代文學家,登高賞月寫詩創作都在思念家鄉,即便如此,晚年在他的著作中還是認定匈牙利是故鄉,「不管我的匈牙利語多麼糟糕,我仍然銘記在心,自己是匈牙利人。」到了晚年,他可以用匈牙利語寫作,並於布達佩斯ブダペスト設立了音樂學院,還創作了19首「匈牙利狂想曲」。

羽立光來扮演雄牙利貴族

人道主義

李斯特在巔峰時期好運不可擋,他不過份貪財,也有人道主義,如:1842年柏林(ベルリン)受到大型火難,李斯特將一大筆收入捐獻給學校、慈善機關,為上千民無家可歸的人舉辦義演音樂會,1847年為基輔(キエフ)舉行慈善音樂會…多次因為天災而安撫人心舉辦慈善演奏會。

劇中提到的匈牙利水患是真有其事,1838年李斯特維也納(ウィーン)舉辦多起音樂會,將所有收入捐獻賑災。羽立光來扮演的匈牙利貴族Leó Festetics伯爵 ,在歷史上與李斯特交情很好,李斯特把自己的作品「A小調第十三號匈牙利狂想曲」送給了這位伯爵。李斯特對匈牙利民謠、匈牙利境內的吉卜賽人(ジプシー)的舞曲頗有研究,創作了一系列的「匈牙利狂想曲」,最有名的是「第2號匈牙利狂想曲」

李斯特這生中至少接受十七種頭銜。1848年在俄國(ロシア)被冊封為騎士,有了貴族姓名,但他不曾用過。長年旅居外地的演奏生活,讓他備受禮遇。雖然他沒有上過學、受過正規教育。1842年柯尼斯堡大學由於他的音樂成就,給予他榮譽博士學位,李斯特接受了這份榮譽,但也有自知之明,從沒有提過博士學位這件事。

分道揚鑣

密集常態的巡迴演出生活型態,終於讓帶著三個孩子跟著東奔西跑的小圓瑪麗受不了,1844年兩人宣告分手,三個孩子由住在巴黎李斯特的母親扶養。

劇中的兩人分手的情節是,李斯特於鬥琴之後表達了繼續演出的意願,

李斯特:「這樣我們會有更好的生活」

瑪麗:「這是你的心想要的?還是你的靈魂想要的?」

與自己的出世性格背道而馳的時期

簡單看來,李斯特需要眾人的掌聲來肯定自己,但我看來,不只如此。李斯特入世性格出世性格左右著他的一生:在巴黎沙龍風光一時後,離開巴黎過幾年隱姓埋名的生活,再跑出來當八年的搖滾巨星,大鳴大放之後洗盡鉛華走向教職神職路線

劇中的瑪麗問他「這是你的心想要的?還是你的靈魂想要的?」李斯特也不知道確實原因,那時他只知道要當入世的李斯特

李斯特與內心脫俗的一面對談

得到很多勳章與榮耀的李斯特,在一陣兵荒馬亂中,赫然見到瑪麗,瑪麗的聲音是有回音音效的,背景人潮沒有吵雜聲、全世界都靜止了!…這是李斯特心裡與「出世的自己」對談著。

李斯特:「這裡是哪裡?」

瑪麗:「哪裡都不是,可能是讓我們再度相遇的地方」

李斯特:「妳看,我有這麼多榮耀與勳章」

瑪麗:「這些已經沒有用價值了…,我好想和你再一起」

李斯特:「…對不起,我還不能回去…」

接著又遇到喬治輝輝,背景一片漆黑、無聲無息,同樣喬治的聲音也是加上了回音音效,這是李斯特心裡與「入世的自己」對談著。

喬治:「你終於回來了,陛下。」(“陛下"是喬治書中的角色)

李斯特:「這裡是哪?」

喬治:「在我寫的故事裡,一個不知道在尋找什麼的靈魂」

李斯特:「我….我可能真的在尋找什麼吧?」

李斯特與內心的世俗面對談

這場戲是本劇的核心概念,李斯特的捫心自問,帶點哲學性,自我、本我的探討,使得本劇非常有質感又不艱澀。不只是李斯特這類非凡人物,市井小民、凡夫俗子也必經的自我探索、自我認同的過程。

吉普賽式生活

1848年李斯特在德國威瑪(Weimar)定居,停止了吉普賽式的演奏生活、潛心創作、並受聘於威瑪管絃樂團擔任指揮,這算是李斯特的出世性格作主時期。許多傑出的作品是在這時期問世的,12首交響詩,交響詩算是由他起始的音樂形式、還有「但丁交響曲」、「浮士德交響曲」、鋼琴協奏曲….等,他有內心處於自卑時的幾件作品,但是他的自卑感不會太久,會不斷嘗試新的風格。「浮士德交響曲」中的「魔鬼圓舞曲」很棒), 浮士德但丁的詩是李斯特很感興趣的題材。

劇中喬治代表李斯特的世俗面,實際又充滿慾望;瑪麗代表了李斯特理性、哲學性的一面。最後最關鍵的、讓李斯特不再像隻蜜蜂飛來飛去找個不停的、是蕭邦。讓李斯特停止吉普賽式的奔走演奏、讓矛盾性格的李斯特自我認定。

馬蹄蕭邦臨死前先後分別與李斯特喬治對談,與喬治說話時,那時蕭邦的聲音是沒有加上任何音效,與李斯特說話時,是有回音音效的,代表與馬蹄的對話一直存在李斯特的心中、日與漸增地影響李斯特

在歷史上,真正讓李斯特反省自己是在他48歲、51歲時,他的兒子與長女相繼去世,他為自己早年的享樂生活懺悔,覺得自己是罪人、受到了懲罰,他需要與這個世界隔離思過,於是進了修道元成了神職人員,但不是成為正式神職人員,在東方來說是「帶髮修行」…..因為他必須保有某部分的世俗自由,想也知道,他性格中世俗的那一面是不會讓他完全成為脫俗人士的。

三重生活

李斯特出身在匈牙利的邊界,那地區有許多吉普賽人,是宿命還是後天影響,李斯特的生活模式也是吉普賽式的,不會長年累月的固定居住在某處,從八歲開始就過著漂浪的生活。1869年,李斯特過著三重生活,一年裡分三處居住:羅馬德國威瑪匈牙利布達佩斯皇家音樂學院(指揮)。住在羅馬時是修行生活、住布達佩斯是在音樂學院擔任指揮,等於是度假,住威瑪時是音樂老師。收斂修行之後就要度假享樂才能平衡吧。整體來說,這時期的他性情平和、謙和有禮,真的有了大師風範。

source :鋼琴音悅匯

有人說,李斯特給人的印象,除了魔鬼般鋼琴技巧,還有神奇的走紅傳說,然而他最接近一般人的時候,約50歲當教師的時候,他成立的布達佩斯音樂學院,目的不在培養少數菁英,而是讓音樂教育普及化,他銘記當年巴黎音樂學院的不近人情而無法入學,他的夢想是讓所有音樂愛好者都能接受音樂教育。

他的大師班有三百位門徒。李斯特並非正統學院出身,用他獨特活潑的啟發方式指導學生:由於李斯特幼年接受徹爾尼大師指導基礎樂理時,徹爾尼沒有收取學費,所以李斯特也良性循環的視情況不收費用扶持學生,例如:德布西等人。但是遇到是慕他的名而拜他為師、不是真正要學琴的學生,會受到李斯特不假辭色、言語尖銳的待遇。

劇中瑪麗與李斯特年邁重逢的時候,交代了李斯特三重時期的狀態,身穿神職人員的服裝,身邊圍繞著他的學生,經過了各種盛名與歷練,和藹可親、與世無爭,不再尖銳暴衝,光在訪談時提到,自己很喜歡這場戲,他覺得欣慰吧,李斯特終於脾氣變好了。

神職人員
教職人員

一輩子幾乎是居無定所的李斯特,去世之後不知道要葬在何處,有人說威瑪、有人說巴黎,有人說葬在匈牙利吧,最後是低調的葬在一個聯合公墓,不在祖國,四海為家。

source :Liszt in the World

匈牙利布達佩斯為李斯特設立的紀念雕像,在日的匈牙利大使館在推特上也向寶塚這部李斯特劇致意。這雕像讓我印象深刻的是那雙大手,讓我聯想到日前在小天空20周年活動獨奏鋼琴時略寬鬆的袖口配上極有魅力的手在琴鍵上飛舞著。

柚香光獨奏"寶塚forever"

無論在哪個時代,靠藝術謀生豈非易事。或許劇情與實史、與往常的印象有出入,不妨保持著對藝術家基本的敬意,以編劇的視角俯瞰19世紀浪漫主義的世界。

劇中的所有古典樂曲清單請點此連結

參考資料

鋼琴音悅匯、每晚古典音樂會、Liszt in the World、A Brief History of Franz Liszt、Liszt Fever: Misha Dichter on Why Franz Liszt is a “Towering Genius”、鋼琴之王李斯特:《浮士德》、《但丁》、《奧爾菲斯》、《普羅米修斯》。

The End

16 comments

  1. 這篇文好有深度,難怪你沉寂那麼久。
    古典樂的部分我可能不是很懂,但我對文裡提到的那些音樂家跟祂們的故事很感興趣。
    當這些脈絡融入到劇裡,一切就變得「合理」起來了。我一直覺得劇裡著重在李斯特是如何走出瓶頸的,卻未曾想,或許並不是瓶頸那麼簡單,應該說,那就是身為李斯特的人生。
    劇裡呈現的是李斯特的心與人生。

    雖說劇是改編的,更為戲劇化,但都能連結到史實。
    我很喜歡文裡的隱含論述。
    喬治與瑪莉,象徵李斯特入世與出世,兩個人確實有很多對比之處。

    看到網紅那段,讓我覺得很有趣。
    起碼我完全沒想到可以這樣理解、分析,所謂演奏,最直接的感受是聽覺,但李斯特卻能融入視覺,換句話說,就是臺風吧,就像舞臺人製造的氛圍,這樣想,李斯特就好適合臺風獨特且性感的光。

    能迷倒眾生,知道如何散發自身的魅力,還能表現出自己所追求的藝術。
    原來李斯特是那麼有魅力的人。
    光也確實將李斯特的魅力發揮得淋漓極致。

    興許是李斯特沒有受過正規訓練,而是透過各路流派充實己身,讓祂自成一家,有了獨特、自由的風格。

    鬥琴那裡的引用讓我看得津津有味。
    劇裡其實算是帶過,這裡補足了技巧上、心裡戲的部分。
    畢竟劇的核心在李斯特身上,對對手其實沒有太多著墨,這裡提到兩人風格的相異處,讓我更有感覺了。

    光看文字,就覺得李斯特好迷人。
    入世,卻又不迷失在對物質、名聲的誘惑中,相反地,還繼續走自己堅持的路。
    還補了很多單看劇不會了解的細節。

    看得很過癮,感謝好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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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哇!!!謝謝尼莫的長文回應,超級開心!!!
      一頭栽入李斯特的生平,是因為劇中演到李斯特與瑪麗分道揚鑣前,貌似李斯特需要掌聲與虛榮,所以不肯回去隱居了。可是我覺得應該不只這樣,李斯特背後還有些什麼動機吧;另外對輝輝勸服李斯特鬥琴那段,我也很疑惑,輝輝與李斯特當時是沒有感情的成分,可是輝輝十分熱切激昂,於是我對劇本的安排也很好奇。

      李斯特的心境並非線性變化,先是大紅大紫、再低調收斂。而是他矛盾的性格讓他的恬淡與張揚不斷輪替,光把這兩種矛盾融合得十分自然,這要是演不好會像精神分裂。發現劇情上用了輝輝、瑪莉呈現出李斯特兩種矛盾性格,從心理層面去探討藝術家的性格面向真的非常棒!雖然不是大IP、一本物、大成本製作,可是好喜歡這次的劇本,設計的太好了!

      光在訪談裡說:「蕭邦就像在天上飛的很輕鬆自在,李斯特卻是在地上賣力爬著」如果真是這樣,李斯特的故事很勵志呢,靠著自己自學、後期也有不少傑出的創作,也成了音樂家,而且很有良心,不讓自己被學校拒絕的悲劇重演,也會教導清寒的學生。唉阿~每次都這樣,因為光,我又移情到歷史人物本尊去了~~之前看紫之花也是移情到大海人去了….

      謝謝妳的閱讀啦~~超級感恩~~

      • 能夠讓人移情作用,代表光的詮釋真實打動了妳呢。
        我在看的時候,也被光迷倒了。

        雖說久輝跟光沒有那種更深一點的感情,呃有點難說,就是對小圓的那種心,但兩人的對手戲真的超刺激的,完完全全掌握觀眾的心了吧!起碼我超愛,超過癮!
        (噢我指的是角色)

        哪裡,不嫌棄我胡言亂語就好了~還是覺得這麼用心的文章,讓光看見了,她肯定會很感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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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哇!這麼兩難!要剁手了嗎?專輯真的貴啊🥹
        光與輝輝 因為輝輝代表他的企圖心 所以關係也會很好 但是歷史上喬治不是李斯特的菜,且喬治也忙著交男朋友…繆塞…幾位,所以跟李斯特算電光火石+泛泛之戀吧!(什麼鬼啊?!)謝謝妳也喜歡李斯特 超開心🥳

  2. 「李斯特的入世性格與出世性格左右著他的一生:在巴黎沙龍風光一時後,離開巴黎過幾年隱姓埋名的生活,再跑出來當八年的搖滾巨星,大鳴大放之後洗盡鉛華走向教職神職路線。」

    「Pilgrimage/巡禮」聽起來頗有宗教意味,Pilgrim也是「神的追隨者」的意思,「巡禮」也是「朝聖」的意味,當然就是你之前說到,「觸動他的靈感泉源,創作了經典雋永的「巡禮之年」。儘管如此,其實他的人生就是因為有入世出世梅花間竹地活出人生,這也不代表是「徬徨靈魂」的表現嗎?遊走於寧靜致遠之鄉和繁華奪目之都、之國,其實就是靈魂不安定,一直「流動」的狀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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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 「喬治:『你終於回來了,陛下。』(“陛下"是喬治書中的角色)」

    我不敢苟同。因為印象中喬治桑德的故事也沒有提及王子王帝,就是說「厭棄婚姻生活的Indiana,為了愛情私奔,離開丈夫了」,這個比較是跟「瑪麗私奔」的情況重疊。而且就是為什麼喬治說:「我要跟著他們,因為我要為新作取材,就看他們愛上什麼地步才要做到私奔」

    我認為「王子」的稱呼對於喬治來說是「可憧憬的對象」。例如李斯特與她互動的第一場,還有最後跟蕭邦道別的最後一場。

    「陛下」是因為李斯特「凱旋回歸」,已經有了不少榮耀與勳章,所以升級為「陛下」。這也是因為李斯特唱過:「俺はコンサート、音楽の王だ」(我就是演奏會,音樂之王)所以才叫他一聲「陛下」

    但是,同樣因為「瑪麗李斯特私奔」跟「Indiana私奔」的動機相同,所以李斯特才以為喬治又是在說自己的作品,怎知喬治說:「這可是你的故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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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很有道理呢!! 喬治在開場稱陛下的時候 手中拿著自己寫的書 我就覺得陛下是書中的角色。但是妳提到 蕭邦死的時候也是稱「陛下」,恩恩~~~我想「陛下」是她的泛稱,對才華洋溢者的泛稱。謝謝妳的提點啊!

  4. 『停止吉普賽式的奔走演奏』

    這個形容好棒,也是不少文獻/我聽過的電台有用的詞語。『吉普賽式』有奔放、自由、無拘無束的形態。除了是演奏行程如此疲於奔命,更是創作上充滿驚喜還有意想不到的突破,衝出框框。雖然他是在尋找身分上(究竟自己是德國人、匈牙利人、還是一個「巴黎人」?)他或許一直都很困惑,但就是因為有這種多元的身分構造,讓他不懼創新,於是樂曲只有越來越新鮮與別出心裁

    「回音音效,這是李斯特心裡與「入世的自己」對談著。』

    想到這點很妙啊~ 沒想過回音可以代表叩答心聲,回應自身思路的演繹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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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5. 「在那一瞬間、李斯特與柚香光,是重疊的!走在銀橋上的那位、是李斯特也是柚香光!在我心目中,李斯特與柚香光、一古一今、是不折不扣現場演出的藝術家!」這個說得很好。

    「目的不在培養少數菁英,而是讓音樂教育普及化,他銘記當年巴黎音樂學院的不近人情而無法入學,他的夢想是讓所有音樂愛好者都能接受音樂教育。」

    對,讀到這個部分,只能說,這樣很好啊!

    「普及化」當然不是容易之事,畢竟也需時也可能會有一些障礙。比較明顯的例子就是歷史上,教育普及化一直都是一個國都能否做到「文明化、現代化」的指標。但是一直都是因為可能譬如說,貴族認為教育不應該普及化,因為這樣才可以保留階級之「牆壁」,鄙人高人一等。

    音樂普及化,這個在歷史上我不肯定有沒有如此「黑暗」的陰謀論。但是能猜想的是,既然音樂家也是僅僅靠貴族資助,想必學音樂會變得「昂貴」就是因為,懂得音樂的老師都是厲害人才,收費高一點也是理解的。

    所以李斯特從自己「給巴黎音樂學院拒絕」這事,應該明白「種族歧視」的可恨,「貴族才能學音樂」的可笑。或許,這個就是李斯特如何在晚年「打破牆壁」的證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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